人必须走出原生的桎梏,像黑暗中的小鸡勇于啄破蛋壳那样,才能迎来生命的希望之光。
“诗和远方”,四个散发着新奇浪漫气息的汉字,对于1977年之前的一斗水来说,是那么艰难。不仅仅因为乡音乡情牵绊着前行的心绪,更因为雄壮的太行山是无法撼动的拦路虎,阻挡着他们的脚步。出山的路仅有一条羊肠小道,村民想迈出大山,难于蜀道的上青天,甚至有数名急病症患者,倒在了求医问药的路上。
一斗水人在懂得道路的重要性前,就体会了大自然的专横!
那时候,他们的诗,由现实的艰难和着血泪写下。他们心中的远方,就是几十公里外的修武县城。他们的理想,是拥有一条通往县城的平坦大道,可行人,可通车,让出山变得不再那么艰难,让村庄不再是大山的囚徒,让脚步可以摆脱自然环境的镣铐,自由行走。
这条路掌握着三条生命:一斗水村庄的命,用这条道出入换来赖以生存的物资的所有生命,依靠它发展的希望之命。
这条路,无疑是一斗水村的阳光、空气和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可筑路的自然条件,却有着斯巴达式的严酷。
……
初识一斗水,是在八年前。那时我身在深圳,正在《爱我你别走》的紧张筹拍中。朋友发来一张去一斗水游玩的照片,那种养在深山的羞涩古朴之美一眼难忘,遂打电话过去,“郭麦旺和叠彩洞”的故事就那样不设防地隔空传来,“宁可干死、累死,绝不困死”的铮铮誓言轰然撞开了心扉——简陋的测绘仪器,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肩扛手挑的小米加步枪式的劳作模式,历时20年,愣是用血汗和生命开凿了一条总长4800多米、由19个隧洞组成的生命通道。每一个洞、每一寸路,都写满了金光灿灿的“开拓创新、勇往直前的突破意识,不忘初心、一心为民的仁爱精神,不怕牺牲、坚忍不拔的钢铁意志”的叠彩洞精神。
错过了那个铿锵热烈的时代,不想再错过她后来的发展。《爱我你别走》开机后,我和制片人沟通,将接下来的跟组任务交给搭档,只身回到焦作,前往一斗水采风。
这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大山既是它的保护墙,又是抵御征服的原动力。这里存放着安静的灵魂。它只是安静,不乏智慧,有着稚子般的纯真,对现代文明的狭隘眼光视若无物。这里重峦叠嶂,奇峰秀丽,蕴含着不必官宣的真正高贵。
接待我的是时任大学生村官马路遥。在他和一些村民的协助下,我扒开了历史的浮尘,看到一斗水的前世今生——道路虽然修通了,可由于海拔高,一年仅能种一季玉米,发展又成了问题。
一斗水人吸取了开凿叠彩洞的精神气儿,丝毫没被不利的天时地利限制束缚,他们想在自然力量与生活目标的角逐中寻求一席之地。为能过上好日子,马路遥鼓励村民创办了养殖场。可随着鸡苗长大散养后,大家却发现越养越少……经过蹲守,他们发现那个神秘的江洋大盗竟然是狐狸。野生狐狸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能猎杀,村民只能忍痛放弃了养殖这条路。
一斗水的天空像孩子的歌声一样清朗,一斗水人的性格宛若大山般坚毅,他们会为任何值得争取的东西而战斗。马路遥虽然只是村庄的“编外村民”,却有着一斗水人的倔强。在他的带动下,一斗水人利用村子里的李家大院和贾家大院以及白径古道等,联系骑行、车行天下以及河南电视台等媒体,对村庄进行宣传报道,并在网络上发布图片,吸引游客……
我被一斗水所特有的气质和内涵深深触动了,历时两年,写下了电视剧《王快乐成长记》。
时间的针脚不停地向前缝织,在时光之蹄的叠沓奔跑中,转瞬又是六年。近些年,修武一直致力于用美学的理念发展乡村,一切都在向美好靠拢、过度,变得更美。
前几天,我以市文艺志愿者的身份再访一斗水时,发现它已是一副布衣雅士的模样——花草树木和石屋和谐共处。房前、屋后,人家的篱笆旁,菊花、芍药、柿子等山野原本就有的草木,快乐地生长着,不刻意,不张扬,随兴自然,错落有致。几只狗狗大摇大摆地穿街过巷,不屑一顾地从我们身边走过,一副宠辱不惊、见惯大世面的模样。
神秘的一斗水,倔强的一斗水,如今已成为摄影家的天堂、画家的素材库、作家吸纳天地灵气的富氧房。
命运对那些从不把它放在眼里的人,总是异常慷慨。不是发展选择了一斗水,是一斗水人自己选择了翅膀,努力地生长、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