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出生于福建省泉州市的一个侨商家庭,家境宽裕。她少年时,国内军阀混战,外遭列强欺凌,民不聊生。马列主义的传播,使无数热血青年投身革命,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记得母亲说过,当时外公担心她的安全,为了阻止她出去参加集会,一把抓住了她的雨披。她挣脱出门,冲进滂沱大雨中,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学生运动中,宣传进步思想。
大革命失败后,蒋介石背叛革命,残酷屠杀共产党人。母亲却在1929年毅然加入了中国共青团,同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1930年,母亲被组织派往厦门工作,后调到福建省委组织部,曾任共青团福建省委驻福州市特派员。外婆思女心切,乘船渡海去探望她,不料船沉大海,外婆不幸遇难。这成了母亲心中永远的痛。
抗战前夕,母亲在北平从事地下工作,担任中央内部交通员。由于叛徒出卖,母亲被捕。叛徒当场指供,被她痛斥得无地自容。母亲带着年仅1岁的大姐,被关押于国民党宪兵三团,后被判处15年徒刑,解送至南京第一模范监狱。此时大姐被友人接出,却在战乱中失散,母亲又一次经历了母子分离之痛。
母亲拒绝敌人的威逼利诱,宁死不屈,和狱友们数次进行“反迫害、反内战”的绝食斗争。由于拒绝所谓反省,她被关进阴暗潮湿的小号禁闭室,被单独监禁长达4个月。她用发卡在牢房铁门上刻下了“深固难徙”四个大字以明心志。
七七事变后,国共合作抗日,母亲得以释放,被派往延安中央党校学习。抗战中期,冀鲁边区抗日根据地面临日军的残酷扫荡,遭受严重挫折,许多干部、战士牺牲了。父亲临危受命前往边区,领导抗日斗争。
我父母穿过敌人封锁,历时5个月才到达边区,重新充实干部队伍,恢复抗日政府,稳定军心民心。他们按中央指示,开展分散隐蔽斗争,紧紧依靠群众,采取化整为零的对敌斗争策略,边区斗争形势逐渐好转。1943年,对革命早生异心的军区司令员邢仁甫刺杀副司令员黄骅等多名领导干部,妄想策动部队叛变投敌。危急关头,母亲挺身而出,深夜驾船冒着生命危险冲过数道封锁,向边区党委报告情况,使边区党委及时识破和粉碎叛变阴谋。这次斗争避免了更大的牺牲,也挽救了边区。记得母亲后来提起此事,曾说那天晚上像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急白了头。
我很难想象母亲这个瘦弱纤细的南方女子,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没有群众的掩护,怎样在北方艰苦的游击区扛枪打仗,怎样在日军碉堡密布的半游击区进行对敌斗争。
母亲是从大革命时期就投身革命的战士,长期的地下工作、严酷的狱中生活和艰苦的抗战经历,严重损伤了母亲的身体,使她那原本就不健壮的身体更加虚弱,但她看病从未向组织要过一分钱。
母亲在父亲遭受数次错误的批判时,始终不离不弃。1958年,她毅然带领我们跟随父亲下放到山东淄博博山电机厂,任工会主席的她和工人一起劳动。当时,许多工人家庭生活困难,母亲组织工人家属参加劳动,增加收入,以解决他们的温饱问题。母亲发自内心地关心工人生活,甚至帮助他们解决家庭纠纷。父母经常拿出自己的工资、粮票,帮助有困难的工人渡过难关,因此受到工人们的爱戴。1962年,父亲得到平反调到北京工作,工人们自发到火车站送行,场面至今难忘。
母亲一生坚持原则,正如她经常吟诵的诗句那样“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母亲疾恶如仇,爱憎分明。母亲多年做党的组织工作,当年根据地许多边区干部得到过她的关心和帮助,但无论遇到怎样的风浪,母亲都坚持实事求是,从不歪曲历史,坚决反对诬陷同志的行为。上小学时,我们经常听到母亲吟唱《满江红》:“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朗诵《苏武牧羊》:“历尽难中难,心如铁石坚……”她在用诗词表达自己的信念、良知和初心。
母亲是刚烈的,也是温柔的。她对我们严格要求,又体贴照顾。小时候,我们犯了错误,无一例外会受到严厉惩罚,但我儿时的记忆中却不乏浪漫:春天,她亲手种下的花草会尽情开放。端午节,我们会收到母亲亲手做的礼物,丝线缠绕的彩色小粽子、活灵活现的小老虎。母亲将她的智慧、母爱都注入这精致的手工中。夏天,我们在星空下听母亲讲聊斋。母亲以她对生活的热爱,向我们传递着生活的勇气和信心,也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情趣、品格和信念。
母亲离开我们已经41年了,如果母亲能听到我说的话,今天我想对她说:
您是我们的楷模,您的精神和品格是我们今生的财富!
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以英勇顽强的奋斗向世界庄严宣告,中华民族迎来了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您若有知,定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