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灯年饼

　　郑永涛年灯流传于我的故乡冀南一带，是用蒸好的黍子面做成的、既可点亮祈福又可食用的年俗食品；而年饼，则是用蒸好的黍子面裹糖煎制的一种又香又甜又软的面饼，是过年时不可或缺的风俗年味。在中国民间，赋予食品艺术性、观赏性的不在少数，然而将食品与灯融合在一起的，却不多见。年灯在浓郁了年味、寄予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的同时，也与年饼一起，共同组成了故乡人们浓浓的春节记忆。

　　在我的故乡，元宵节时不仅要点烟花、点灯笼，也要点年灯，而且不只点一晚，而是前后三天。正月十四晚，试灯；正月十五晚，点年灯；正月十六晚，点乏灯。因为正月十四晚要试灯，因此蒸年面、做年灯，通常在正月十三进行，这天要蒸出三天用的全部年灯。故乡人说“十三蒸灯，扬场有风”，是催人勤谨的一句谚语。妇人们将黍子面兑温水和匀，然后揉成窝头状放入蒸笼，蒸笼冒汽后蒸半小时即成年面。但这还不是成品年面，要在这上面再洒些白面和匀，否则会又软又粘，面凉后也会变得格外硬。年面蒸好后，就要将其做成年灯。拽一块面揉成圆柱状，用刀切成一截一截，然后将一端蹾实作底子，将另一端用手捏出用来盛油的凹槽，这年灯就算是做成了。此外，妇人们还用灵巧的手，做鸭子、小鸡、小狗等动物模样的年灯。这样的年灯也有油槽，只在元宵节的晚上点一点。

　　正月十四晚，试灯。妇人们将棉絮卷成灯芯插入年灯的油槽中，再把植物油倒入油槽并点燃灯芯，然后将这一豆豆光亮放到各个神位前，祈求吉祥。元宵节晚上，人们会点亮最多年灯，不仅神位前要放，屋里屋外各个地方、各个角落都有，还要端着年灯认真地四处照照。人们认为，年灯的光亮，可以祛病除灾，祈求平安。将鸭子年灯置于碗中，放到水缸，将鸡年灯放到锅台上，狗年灯放到狗窝上。人们认为，鸭子年灯熄灭时头朝向哪个方向，哪里来年便风调雨顺，鸡年灯可防锅台招引蚂蚁，狗年灯可护佑家狗平安。

　　元宵节的晚上，家家户户屋里屋外灯影闪烁，远远望去，一派祥和而温馨的景象。摇曳昏黄的灯光，温和而沉静，使人感到温暖，感到踏实。尤其是水缸里的鸭子年灯，驮着一豆灯光，在水面上静静地浮动，映照出满盈盈的一缸光亮，清澈而安详，叫人留恋。据说，元宵节的晚上，头一次过年的婴儿要看七家年灯，而且是不同姓的七家年灯，这样孩子会更加眼明、聪慧。于是，元宵节的晚上，年轻的母亲们抱着孩子急匆匆串门看年灯的情景，成为故乡元宵节里的一道流动风景。

　　看完烟花，年灯大都已经油尽灯熄。人们会将点完的年灯收起，到正月十六烤杂病时用。烤杂病，也是故乡年俗。据说，烤过篝火之后，身体就会健康，远离疾病。烤杂病时，烤年灯必不可少。将灯芯取出，掷入火中，然后把年灯放到篝火旁慢慢烘烤，等到外皮烤到焦黄时，再快速地将年灯取回。此时，年灯已成为一道诱人的美味，外焦里嫩，味道香甜，孩子们总要争着享用。据说，吃烤过的年灯，眼睛会更加明亮，并且不患眼疾。这是故乡人对健康平安的祈求，是对新的一年的祈盼，寄予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说完年灯，再说年饼。做年灯，用不了多少面，蒸的半盆子面，大部分还是用来煎年饼。在故乡，煎年饼是妇人们的专长。从面团上拽下一块块年面，然后用一双灵巧的手包进红糖，揉成小孩子巴掌大小的饼状，再放进油锅中煎制，待变成焦黄时，这香甜烫嘴的年饼就煎好了。尝一小口，那极致的香甜，会钻进心底，深深埋进故乡人关于春节的记忆深处。

　　近年来，随着外出务工队伍的日渐壮大，越来越多的家庭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团圆了，因而这年饼也便与母亲一起有了更深、更浓的一层情愫。故乡的母亲，在儿女回家过完年临行前，都渴望他们能吃上几块自己亲手煎的年饼。似乎只有吃了这年饼，才算是完整地过了一个年，才算是真正回了一趟家。母亲们总是想把自己的牵挂、担忧和不舍煎进可口的年饼里。儿女们吃了年饼，踏上远行的路，故乡的母亲们便又开始了下一个祈盼……

　　年灯，年饼，故乡的年……